程放在報好志願之後, 又回了棠裏一趟。

這次是回去拿一些資料，沒待多久，就兩天時間。

一年前中學掛了江安語的名字，鞭炮放的半個棠裏的人都能聽見, 而今年那上面的名字換成了程放。

一個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名字。

那個棠裏著名的混世魔王, 臭名昭著, 一身晦氣, 誰看見了都要繞道走的程放。

考了686分，全市理科第二名。

這是什麽概念？

通俗的解釋就是，一個夠上清北的分數。

棠裏小鎮這麽多年以來最光耀門楣的考生。

誰也沒想到這個人能是程放。

比去年那麽大張聲勢的江安語不知道厲害了多少。

他回家這一趟，明顯感覺整個鎮子氣氛都不一樣了。

程家也少有時候是人來人往的。

以前別人都忌諱著他們家，不願意走動, 特別是今年過年發生那事, 家裏更是蕭條。

人情冷暖，過分殘酷。

晚上奶奶把客人送走了，在廚房收拾東西的時候，一個人默默的, 禁不住開始低頭抹眼淚。

心裏泛酸，忍不住。

老人家今年七十二歲了，這些年裏，有過幸福也受過苦痛，七十多年一路滄桑, 心裏早就對未來的生活定下了雛形。

誰能想到她家小放還能有這樣爭氣的時候啊。

她真的太高興了。

“早就說了我家小放是好孩子, 他們還都不信，現在該相信了吧。”

不僅是好孩子，還是好學生，是又聰明又厲害的人。

奶奶看程放過來了, 轉過去擦眼淚，嘴裏念叨著說了幾句，滿是欣慰。

本來不想哭，可忍不住。

這麽多年，無論他做什麽，哪怕他打架鬧事，人家找上門來了罵的那麽難聽——

奶奶也一直相信，小放是個好孩子。

本來想辦升學宴，後來想想，還是算了。

是程放說不想勞累到老人家，而且辦了這個升學宴，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實意祝賀的呢。

這只是程放的開始。

他以後會更好，會有更多的榮耀。

離家那天，奶奶從床板下翻出了一個存折，鄭重的交到程放手裏，說是給他上大學的錢。

攢了這麽多年，這是老本了，給小放讀大學用，值的。

程放沒要。

他上大學的錢能自己掙，不會要任何人的錢。

特別是老人家辛辛苦苦存下來的。

是他該給奶奶錢花才對。

很愧疚晚了這兩年。

奶奶，再多等等我吧。

以後，會加倍的還上。

程放最後還是報考了安津的這所大學。

第一專業報考金融，成功被錄取。

雖然這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，可覆讀學校的老師也惋惜過他為什麽不去排名頂級的清北。

程放沒解釋。

他做任何事，都有自己的理由，事先權衡利弊，最後才做出的選擇。

他不認為有錯，也不會後悔。

七月盛夏，他加入了路雋的研究團隊。

雖然沒有報考物理系，路雋卻再三的邀請他加入，正好暑假期間到了研究的關鍵期，他們需要有新鮮的血液來幫助打破瓶頸。

最重要的是，有豐厚的報酬。

最後的階段，整個團隊的人每天在實驗室待到深夜，甚至有兩天睡在了實驗室沒有回去。

這個時間大家都吃飯去了，實驗室裏只剩下程放和路雋兩個人。

最新的實驗數據剛算出來，路雋正要核算一遍，程放起身來，突然開口，道:“把你剃須刀借我一下唄。”

這咋大家都胡子拉碴的，就他路雋收拾的幹幹凈凈。

路雋有潔癖，並不想把自己東西借給別人。

他垂眼，輕咳了一聲，頓了下，轉移話題道:“你先都算一遍，我來進行最後的核算。”

程放聞言，輕嗤了一聲，“臭毛病！”

路雋大概不想繼續這方面的話題，安靜了會兒後，才又問道:“這段時間我看的出來，你有天賦也有熱愛，為什麽不選擇我們專業？”

雖然這些研究他一開始都不懂，可教過一遍之後能很快上手，因為他的加入，後期研究異常的順利。

“娘們唧唧的問多少次了。”程放最煩路雋的一點就是磨嘰又煩，總逮著他問一個問題。

“我得養我家杏杏，得掙錢，要不是她，我今天能站在這算這破數據？”

路雋往後看了兩眼，怕他說這話被教授聽到。

雖然他知道程放沒這個意思，就是說話一直不太好聽，可被聽見了還是不好。

“你和明杏什麽時候認識的？”程放突然回問了路雋一句。

“高中同學。”路雋回答。

程放:“關系一直挺好？”

這該怎麽說？

路雋高中的時候性格有點孤僻，和誰關系都不好，在沒有文理分科前，他和明杏一個班級，兩個人是輪著坐第一的位置。

“還好。”只能說很敬佩，畢竟算是很好的對手。

後面分了文理後，交集就少點了。

“說實話挺羨慕你。”程放眼角掃了點落寞，說著，看了眼路雋。

路雋不解他這話的意思。

“我要是能那麽早認識杏杏，就不會混蛋這麽多年了。”

但想想高中時候的明杏肯定很純很難追，是乖乖巧巧，一說點什麽話就臉紅的小姑娘。

想想可真可愛呀。

“對了，還有件事。”程放唇角笑意陡然冷住，盯著路雋質問:“你上次到底為什麽特地跑棠裏找她？”

這事他也不是芥蒂，就是生氣，主要當時氣得太厲害了，後面再想起來還是有點悶火。

路雋猶豫了下，還是說了實話。

“是因為喬喬說，那地方有個混混騷擾人，很兇，她很擔心明杏。”

“而我正好路過，就幫她看看是什麽情況，好讓喬喬不要擔心。”

路雋腦子一根筋的，只是把喬喬說的每一句話都放在了心上，當時有事路過，就想著幫喬喬去看一看。

這混混說的可不就是他嘛。

程放抿了抿唇角，尋思自己也沒那麽可怕，怎麽那麽多人都知道了……

這時候其他人陸陸續續回來了，路雋專心做事去了，程放也不閑著，也跟著繼續手頭上的事。

程放整整兩天沒睡覺，結束後回到家第一件事，就是直接倒在了床上。

說實話，這不是什麽體力活動，但真燒腦也累人，那一項項實驗做下來，錯個小數點就全崩盤了。

所以哪怕再累，也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和註意力。

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。

廁所裏突然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，程放嚇了一跳，當時從床上跳起來，鞋都沒穿，直接跑進了廁所。

就看見明杏站在洗手池前，地上東西掉了一地，她楞著，正手足無措。

“我……吵醒你了？”明杏看他進來，一時有些內疚，委屈兮兮的說:“不小心扯了下，就全倒了。”

明杏回來有好一會兒了，怕吵到程放，已經努力把動靜放到最小了，誰知道剛剛腳滑了一下，弄出這麽大聲音來。

“沒有，自己醒的。”程放開口，許是太久沒說話，聲音都啞了。

明杏反應過來，趕緊去撿地上掉的東西，還沒彎下身去，就被程放一把撈了過來。

“讓我抱下。”程放雙臂把明杏攬入懷中，頭往下低，側臉挨著了她耳邊，抱著了之後，靜靜的就沒說話了。

這兩天高強度的工作，讓他都不敢抽出心思來想明杏，一想她就整個都完蛋了，沒法幹其它的事。

所以人一放松下來後，就特別想抱抱她。

抱一抱杏杏，才有動力繼續做接下來的事啊。

“程放你怎麽累成這樣啊？我聽喬喬說你和路雋好幾天沒有睡覺了，實驗都順利嗎？”

明杏很心疼啊，一向精力那麽好的程放，憔悴成這個樣子，那該是有多累啊。

“挺順利的。”程放聲音裏也滿是疲憊，還輕笑了一聲:“教授還誇我了呢，說我比路雋做得好。”

因為知道明杏喜歡優秀的人，他就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再優秀一點，再好一點。

也路雋優秀，也比其它的更多人要優秀。

“嗯，好厲害啊。”明杏很誠懇的點頭，看他下巴上胡茬都長得長長的了。

“把胡子刮了吧，都紮手了。”

明杏從架子上拿了剃須刀過來，問:“這個怎麽用啊？”

“來，我教你。”程放拉著她的手過來，到鏡子前讓她看著，手把手的教她。

先把剃須膏塗上，握著她的手給她示範了兩下，然後松開。

“你來試試。”

明杏以前看爸爸刮過，但她是第一次碰這東西，生怕弄傷他了，力道輕輕的，一點都不敢下手。

墊著腳尖，仔細又小心翼翼。

程放也不動，乖乖的站著，垂眼看著一臉認真的她。

突然他開口，說:“杏杏，今天我生日。”

明杏楞了下，手上動作停住，擡頭驚訝的看著程放，眨了眨眼，眼睛一下子就紅了。

“程放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明杏在想，那是不是滿二十歲的生日啊，她是真的完全不知道這個時間。

好內疚啊，今天都快要過去了，沒有生日禮物，也沒有生日蛋糕，甚至家裏現在連吃的都沒剩了。

他都記得她的生日那麽清楚，可她卻從沒問過他的……明杏真的內疚自責死了。

“我們出去吃吧，我去給你買生日蛋糕。”明杏拉了拉他的手，小聲的提議。

“不用了，我也不喜歡吃。”程放看她這緊張的模樣，心裏竟有一絲絲喜悅。

生不生日的也不重要，他自己都沒有多放在心上。

他頓了頓，看著面前的明杏，低低的說道:“就是突然想到，才二十周歲，還不能結婚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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